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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7 章 第 17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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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7 章   第 17 章

靈谷寺到譚家的路不近,馬車吱呀呀的,花了半個多時辰才抵達。

譚府的牌匾映入眼簾,珊瑚給沈蘭宜搭著手扶她下車,眼睛卻忍不住往另一邊下車的陸思慧身上瞄。

回到院子裏後,珊瑚終於沒忍住,她開口問道:“大少夫人方才同您聊那麽久……都說什麽了?”

沈蘭宜神色自若,道:“早晨起來,大嫂就留意到了我的裙邊。方才只一眼,就瞧出我換過衣裳了。”

珊瑚愕然,旋即著急道:“這可怎麽辦?”

“無妨,”沈蘭宜淡淡道:“若她是存了揭穿我的心思,就不必私底下來找我,特地來說一趟,無非是要賣個好,告訴我,事兒是她替我瞞下的。”

“而且……她還告訴了我一件事,”沈蘭宜道:“下晌的時候,姓譚的來過靈谷寺。”

聽沈蘭宜說完,珊瑚的神色愈發不解了,“二房為什麽要向您賣好,是想圖謀些什麽嗎?郎君怎地又悄默聲地跑一趟,還瞞著家裏?”

沈蘭宜擺擺手,道:“誰知道呢,今日之事總歸沒有敗漏。”

至於譚清讓……沈蘭宜猜測,最近朝中局勢莫測,也許他已經感知到了什麽。

靈谷寺地處偏遠,主峰之外的其他側峰十分僻靜,加之有拜佛求簽這樣冠冕堂皇的名頭在,是以經常成為達官顯貴密謀談話的地方。

說到這兒,珊瑚眉毛一耷,壓著聲音沮喪地道:“可您想去的鏢局還是沒去成……”

“但今日認識了很有趣的人,”劫後餘生,沈蘭宜的心情卻意外地輕快,盡管那時的刀尖裏她不過寸餘,“對了,記得擇空給老安和陳嬸送些錢去,今日跟著我們受驚了。”

其實冷靜下來想想,沈蘭宜知道自己當時的決定有多麽沖動,若不是永寧王恰好出現又伸出援手,她們大概率是回不來的。

但是當時的情況,無論是救還是不救,都不能說是一個不會後悔的好決定。

重活一世,倒叫沈蘭宜變得沒那麽小心謹慎了,她也不再自我批判——哪怕是前世那個步步退讓、日漸怯懦的沈蘭宜,當時做的所有選擇,也都囿於那時的處境和見識。

人可以向前走,卻不能瞧不起過去的自己。

珊瑚其實還有些驚魂未定,刀光仍在她腦海中閃爍。她咬了咬唇,故作開朗地道:“今日那齊姑娘真是有膽色,和奴婢一般大的年紀,扛著板凳都敢去迎人家的白刃。”

沈蘭宜點頭,“幫我留心湯餅鋪那邊,也許這位姑娘會傳信過來。”

主仆二人又閑話一陣,稍事休息,便要到前院裏去赴家宴了。

這滿堂的人,和她既沒有血脈相連,亦沒有感情牽系。沈蘭宜不喜歡這樣喧囂熱鬧的場合。

好在這一世,這大大小小的家宴已經不需要她來操持了。金嘉兒還在興頭兒上,許氏把掌權的餌釣在前頭,多累她也還能咬牙頂住。

只是更磨人的還在後頭。

沈蘭宜眉梢不動,眼神靜靜流轉在許氏和身後站著的給她布菜的金嘉兒身上。

經歷過,才曉得在婆母手下執掌中饋並不是什麽好事。然而許氏卻會覺著,能被她選中分擔庶務是天大的好處。在某種意義上,她也很“公平”,誰拿了她的好處,誰就要多伺候她。

前世,這個倒黴蛋子是她,這一世……

金嘉兒的脾氣沒她這麽好磋磨,等她反應過來自己拿不到什麽好處之後,且有得鬧呢。

就是不知她是打算拖人下水,還是想辦法爭取更多匹配的權力。

沈蘭宜收回了目光。

一旁的陸思慧卻難得沒留神那邊的好戲,她正低著頭,耐心地舀著蛋羹,一勺一勺餵給旁邊已經五歲多的兒子。

倒不是她過於寬縱,只因她這個兒子先天不良、發育遲緩,如今也就會喊聲爹娘,話都說不全乎。

也就冬至是大節,否則她也不會帶兒子出來。

沈蘭宜扭過臉,見小孩兒的眼睛追著自己的耳墜子,都不看母親手裏的勺兒了,於是拔了這邊的耳墜,伸手拿著搖啊搖,逗他把視線挪回去。

“瑞哥兒瞧著個頭兒見長,”她笑道:“這小拳頭,瞧,要跟我搶小寶石呢。”

面對自己的親子,陸思慧臉上一點刻薄的影子都找不到了。她目光柔和,連高聳的顴骨都顯得溫柔下來,“見長就是好事了,也不求他有什麽出息,總歸娘在,少不了他一口飯吃。”

這孩子看著就是個難長大的,是以也沒敢給他序齒進族譜,怕老天知道了反而把他收了去,家裏只給他取了個小名,阿瑞。

沈蘭宜托腮,搖著耳墜子逗小孩兒,有心寬慰,卻無法開口。

前世,譚清成和陸思慧這對夫婦遍訪名醫,竟真的叫他們找方子治好了阿瑞。只不過那時他已經十歲上了,這不足之癥怎麽也難以彌補。

其實說起來,他們也算是什麽鍋配什麽蓋了。譚清讓這個大哥性子呆板,唯一的愛好就是蒔弄花草,而陸思慧精明幹練,才是二房真正拿事的人。

譚清讓不喜這對兄嫂,大概是覺得他們粗鄙,一個胸中毫無韜略,一個眼裏只有銀錢。

因為他的緣故,前世沈蘭宜一直和陸思慧很疏遠,可她現在想來,自己從前過得那麽憋屈,但卻從未真的在這個精明的大嫂手上吃過虧,反倒是理應離她更近的大房幾位,在她不斷燒盡自己的路上,添了不少柴火。

這一輩子,沒有必要依丈夫的喜惡來選擇。

沈蘭宜心裏暗自有了打算,一面逗著阿瑞,一面試探性地同陸思慧道:“大嫂,京城的醫師總不對路,或許該去其他地方找找,天底下這麽多大夫,說不準哪就有能治的呢?”

“不敢抱有希望,”陸思慧難得地嘆了口氣,語氣卻是平靜的:“省的日後失望更多。”

沈蘭宜還記得大夫姓甚名誰,卻無法說得更直接。

——他們找了那麽多良醫都不見效,若她隨嘴一說就有用,恐怕惹人生疑。

她暗自道,或許可以想辦法,替陸思慧把方子或者人找來。

一來,可以早些治好阿瑞的病,二來……沈蘭宜悄悄瞅了陸思慧一眼。

二來,她也確實存了籠絡人心的心思。

這位大嫂不摻和譚家的爛攤子,自己的小日子卻經營得有聲有色。

她還記得前世時,有一回她替譚清讓張羅太後生辰時要送的禮,花大力氣弄來一尊玉佛,到後來才知道,她找的那玉器鋪子,背後的老板,就是陸思慧。

她花了無數心血經營不屬於自己的生意與人際關系,到頭來還要看人臉色。倒不如像陸思慧多取取經,學一學人家是怎麽過日子的。

——

晚間,譚清讓回來得挺早。

算起來已經有好幾日沒打過照面,沈蘭宜微微一驚,她放下手中的繡繃,起身道:“三郎沒多喝幾杯嗎?回來得這麽早。”

女眷們不飲酒,許氏身體不適走後,其他女眷陸陸續續也離席了,男人們卻是有話要再說。

年關將至,這一次就連一直在外跑生意的二爺、譚清讓的二叔譚遠意都回京了,沈蘭宜原以為他們會多聊幾句。

——他回來得越晚越好,她已經越來越不願應付他了。

沈蘭宜的情緒並不明顯,譚清讓未有感知,只是在旁坐下,道:“明日還要點卯,飲酒誤事。許久不見你繡花,你這是在繡什麽?”

“打發時間罷了,”沈蘭宜動作一頓,把繡繃翻了個面掩住,她笑著轉過話茬,道:“三郎如今在翰林院辛苦,今日難得有空,不若早點歇下?”

“微末小官,談何辛苦。”

話雖不假,他如今不過翰林院一修撰,然而宰相門房七品官,這皇城根下,天子近前……翰林院的微末小官和先前韶州的微末小官,意義是全然不同的。

譚清讓的話音淺淡,然而沈蘭宜卻捕捉到他的眼神,在她提到“早點歇下”之時微妙地閃了閃。

她心道不妙,方才只顧著轉移話題,不讓他瞧見她在繡什麽,一時嘴快,倒有些“催促”他的意味了。

然而話已出口,無可再改。譚清讓也沒有留插話的氣口,深深望了她一眼,便道:“歇下吧。”

沈蘭宜心情覆雜,她懸著一顆心磨蹭許久,找不到合適的借口,在他已經臥下之後,還是小心翼翼地上了床。

今日他似乎沒有看書的興趣,或許在外打機鋒累了,此時已經閉上了眼。

昏黃的燭火撲朔,襯得他的眼睫愈發晦暗迷離。

沈蘭宜背對他,在外側躺下,還沒來得及閉眼,便聽見身後他說:“形勢有變,傳急信回沈家,叫他們莫要與弘王再有牽連、撇清幹系。”

這倒不是譚清讓有多麽牽掛岳家,只是姻親關系在,若沈家有難也難免牽累到他。

他的消息果然靈敏,沈蘭宜心下有了揣摩。她如前世一般應下,只是心知這是無用的。

這時寄出的信,根本來不及到千裏之外的沈家。

因為最上頭那位的發難,遠比他們想象中來得更快。

弘王袁佑常乃宮女所出,中宮無子,他由皇後撫養長大。這弘王身份如此,品性才幹都不出眾,皇帝對他不過了了。

然而,這弘王有個非常出息的兒子,也就是如今的皇長孫,極得皇帝喜歡。

朝中甚至一度有過傳言,說皇帝遲遲不立太子,是有意將這個位置留給長孫。

所以,無論弘王如何囂張跋扈、如何外強中幹,在旁人眼中,只要皇長孫在一日,皇帝再多的訓斥也只不過是毛毛雨,不會降下真正的雷霆。

只是,人算不如天算,所有人都沒有想到,這一年除夕宴上,弘王酒醉誤事,他竟在本該離宮時闖入宮闈,睡了他爹這半年最喜歡的小老婆。

大年初三,譚家。

譚清讓的臉色鐵青,他甩下一張文牒,上面赫然有一串名單。

沈蘭宜站在他面前,沈靜地拾起被他摔在地上的紙頁。

“沈時安,”譚清讓念出其中一個名字,“你的父親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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